螺咪三明治

平平无奇上班族

[德释]某人的目光 02

*我也想看那谁洗澡……

 

 

 

 

 

对于常年都在火山内部修炼的德弗特洛斯而言,岛上几乎没有冬夏之分,卡农岛即为“常夏的地狱”。这一年——根据他返回圣域所获得的信息来看,距离这次圣战结束,至少已过去三年有余了——卡农岛的夏天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炎热。咸湿的海风像湿漉漉的虫子钻进皮下,酷热的阳光将皮肤灼伤,晌午时分他走在路上,仿佛目睹了胸口的汗水从眼前徐徐蒸发。

明明刚下了雨的。这热浪给人以直接又猛烈的印象,所幸还有树,茂密的树木尚且能留住一部分属于海岛的潮湿水汽,可一旦离开树木庇佑的荫凉,狠辣的太阳很快又开始抽取他的新生命了。

德弗特洛斯走着,在一棵树和另一棵树的中间不停地穿梭,思考着关于圣域的事情。刚过去不久的圣战中一度只留下两名黄金圣斗士存活,年轻的新教皇不得不肩负起重建圣域的重任——德弗特洛斯对这位新教皇知之甚少,修复圣衣本是枯燥而辛劳的工作,或许他正是因为拥有某种隐忍坚强的性格,才被选中在白羊星座下诞生的。对圣战幸存者的搜寻早在三年以前就开始了,为了加快修复的进度,战争时期所设置的大部分禁令都被解除了。山下的人们一度涌入这圣域的中心,沿着那漫长而孤寂的阶梯一路往上,手握着修缮用的工具,睁大双眼,呆呆地仰望着那些庄严屹立在阶梯之间的古老建筑。

德弗特洛斯站在他们中间,他看起来与这些人并无两样。就像村民无法随意靠近黄道十二宫一样,在很久以前的过去,他也被明令禁止像这样靠近双子座的守宫。曝露在双子宫前的阳光下依然使他感到心悸,哪怕他早已被双子座圣衣承认,甚至曾身披圣衣与自己的兄长拼死血战。

事后想来,征兆说不定是那时候就出现的。当德弗特洛斯安静地站在这里,在这双子宫阶梯的前面,矗立在人群之中时,他忽然感受了目光的洗礼和注视。

德弗特洛斯对于视线的敏感几乎要化为本能的一部分了,他天生就拥有察觉危险和恶意的能力,同猛兽一般。循着那个目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可所有人都只像他那样站着,仰着头,双眼之中倒映着恢弘的建筑和水洗的蓝天。

也正是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那个目光消失了。

 

或许只是这幅新生肉体的错觉,德弗特洛斯如是想到。他至今也没有搞清楚自己从地狱脱出,重返人间的具体原因——听起来像某种冥斗士的阴谋。突然的新生让他感到毫无用武之地,他宁可这种机会能让给其他人;在这圣域之中,总有人比他更重要。

他想起了希绪弗斯。听闻至今也没有发现任何射手座复生的迹象,反倒是他的弟弟,那个在圣战之中打出燃烧生命的一击、最终力竭而死的孩子,狮子座的雷古鲁斯,在不久之前被人发现倒在德尔斐附近的山林之中,看来上天还是垂怜天才的。因为某位好事的处女座圣斗士的介入,他与那位黄金幼狮多少也有些不咸不淡的交情。德弗特洛斯并不讨厌他,他还挺喜欢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头小鬼。然而德弗特洛斯回到圣域时,雷古鲁斯并不在宫中,非战争时期的黄金圣斗士是很少留在圣域的。德弗特洛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或许那只幼狮会突然想起卡农岛,跑来与他见一面——作为半个东道主的德弗特洛斯并不反对,但愿这次黄金狮子不要再提出“在岩浆里游泳比赛谁先抵达终点”这种无聊的竞技比赛了。

能供他回忆打发时间的人并不多,德弗特洛斯把他们从脑海里挖出来,一个一个地挨个描摹了一边。雨水被热烈的阳光蒸发,一滴汗水流过他深色的肌肤,自他的鼻尖上往下淌,这风一阵一阵地掠过他的皮肤,很快就把思绪吹乱了;在脑子被黏腻腻的海风吹成烂泥般的一团前,他终于想起了阿释密达。

第一次相遇恐怕得追溯到好多年前。那时处女座的怪家伙还只是个灰头土脸的普通小鬼,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单薄的衣裙中,怀里抱着两棵苗子,孤零零地站在双子宫外长梯中央。烈日当头,正是巡逻守卫换班的时间,而他就一个人站在那里,静悄悄地,像一樽石头雕的像。

德弗特洛斯当然看见了那个孩子,他的视力向来很好。然而,遵从着他和哥哥的约定——实际上,基本上是他单方面许下的约定——德弗特洛斯是不能在圣域的阳光下现身的。包括此时此刻,他也只是坐在树杈上,藏匿气息,平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那孩子是方才从巨蟹宫的方向走来的,怀里抱着两棵半大的树苗,细长的根须上还带着大团潮湿的泥土。德弗特洛斯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他凭着直觉判断那或许是新来的神官,或者山下某户人家的孩子:非战争时期的十二宫是没有戒严的,偶尔会有山下的孩子带着花和礼物献给女神和她的斗士们。这并不罕见,与女神有关的一切总是笼罩在神圣的光环之中。

这个孩子为何在双子宫前停下呢。

……会是来找哥哥的吗?

想起阿斯普洛斯的事,德弗特洛斯情不自禁地将身体前倾,一时将枝叶繁茂的树杈压得哗啦作响。

如同是察觉到这风中的声响一般,那孩子突然转过头来,望向了这边——与其说是望,不如说只是微微移动了脖子罢了。他双目紧闭,碎而短的金发在阳光下反射着温柔的光泽。但其本人却并不完全温顺,半晌之后,那孩子突然动了动嘴唇,他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德弗特洛斯背后一冷,甚至忘了检查自己是否已经将气息完美地藏好。而不等他做声回答,那少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是在等你的兄弟吗?”

孩子唐突的发言把德弗特洛斯吓了一跳。他一时身体紧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紧拳头,胸中的小宇宙也倏地燃烧了起来。但他很快就发现那孩子并没有敌意。少年仅仅是站着,满脸泥土,双目微阖,神色是难以置信的平静与安宁。

在这圣域之中,除开教皇和双子宫的看守外,不应再有外人知道他和阿斯普洛斯的关系才是。尽管初次见面的误会在后面的交往中很快就得到了化解,但德弗特洛斯确实是从那时就意识到,阿释密达一直是个难以参透的人——正如他的名字在其母语中所包含的意象那样:“我想”,或许正是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当下由心而生,旁人是从来无从推测的。

现在那个事事都随心而动的男人依然在德弗特洛斯的“老巢”上充当不速之客,这一点德弗特洛斯非常肯定,因为他从方才登岛的时候起,就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阿释密达的小宇宙正在附近。他往前走,朝着小屋建造的地方走去,不出十余分钟,果然在路口的地方遇到了处女座的家伙。他正抱着一只竹筐慢悠悠地走着,长发随意地扎着,双脚踩在雨后半干的泥泞小道上,发出一串黏腻的踩踏声。和刚刚登上卡农岛的德弗特洛斯不同,他应该是从另一条道上来的,背后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足以印证这点。

那条道路上有更多的树,路也更加笔直宽敞,德弗特洛斯当年居住在卡农岛时就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他时常避免从这条路上经过,因为他知道那条路通向岛上唯一的城镇。作为传说中的“鬼”,他必须过上离群索居的日子,哪怕这里只是一个荒芜的火山岛,没有卫兵,没有严苛的禁令,没人会要求他这么做。

德弗特洛斯依然会这么做。就像他会自觉地远离双子座的守宫一样,远离那种不属于他的地方,就是他给予自己的“义务”。

阿释密达轻飘飘地掠过,仿佛路边站着的的不是曾披上过双子座圣衣的黄金圣斗士,而是一棵普通的大树。德弗特洛斯早就习惯了这种无视,趁着阿释密达还没走远,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圣域去?”

阿释密达果然停下了脚步:“一见面就对我下逐客令,你也真是名副其实的‘恶鬼’作为啊。”

“你知道我最接近‘鬼’的部分还远不止于此吧。”眼看对方又继续前行,德弗特洛斯索性迈开步子跟了上去,“你是从村子的方向过来的?”

“如你所想。”

“那地方还有人吗?”

“尽管人烟稀少,但总有将这岛屿当作故乡的人存在吧。”阿释密达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圣域那边怎么样呢?”

“没有探寻到雅典娜的小宇宙,连天马那小鬼也……想不到后来还发生了那么多事啊。”一转方才咄咄逼人的口吻,德弗特洛斯发出叹息,他现在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发生的一切,“圣域倒是比战时热闹多了,不仅是青铜的家伙,连山下的平民也跑上来了。各种奇怪的家伙来来去去的,连夜里都没有安宁——喂,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没有噢。”

绝对是笑了。最初建议他回到圣域的就是阿释密达这家伙——说着什么“既然复活了怎么也该回老家看看”,处女座的圣斗士意味深长地催促德弗特洛斯回到圣域,现在想想真是居心妥测。德弗特洛斯本来就是不擅长应付大批人群的性格,两个月的时间接近一半都花在了路上,实际留在圣域的时间并不多。他自然和史昂见了面,年轻的新任教皇自然挽留了了他,但德弗特洛斯委婉了谢绝了让他留在双子宫的建议。毕竟想来想去,还是离群索居的生活更适合他。

差点害他失去离群索居生活的罪魁祸首现在就在跟前,听着德弗特洛斯一肚子的抱怨,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叫人火大。他质问道:“你是猜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才一个人跑来卡农岛的吧?”

“不完全是——但你想这么认为的话,我也就不否认了。”阿释密达的回答模棱两可。兴许是为了逃避如今热闹过头的十二宫,他早早地搬来了卡农岛,在德弗特洛斯离岛动身前往圣域的那段时间,他就独自住在岛上修行。

德弗特洛斯当然不介意屋子里多了一位房客这种事,反正过去处女座偶尔也会溜号跑来岛上闲逛,后来甚至还带上了他的小同伴。热情的黄金狮子是平原上的新生太阳,德弗特洛斯一度无法理解这样一个活泼的家伙怎么会跟阿释密达这种缺乏生气的人成为朋友的。

想到这里,德弗特洛斯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嘴里冒出了一句:“狮子座的小鬼和你一起来了吗?”

“难得你会想起雷古鲁斯,真是稀奇。”阿释密达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倒是波澜不惊,“他不在这里。发现父亲和兄长都没有醒来后,他就一个人往美洲去了,当下或许已经到了故乡吧。”

“是吗……”

“有哪里不对吗?”

“不,哪里都很正确。”

“可总觉得你在叹气呢。”

又来了,这敏锐到令人心生困扰的觉察力。根据过去的经验,隐瞒是绝对没有用的:就算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处女座的圣斗士讨厌被人欺瞒,德弗特洛斯也怕了他那张只要没听到满意的答案,就会立刻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教的嘴了。不想半夜被阿释密达抓起来进行耐心修行的训练,这次他选择乖乖投降:“说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是——只是刚才感觉到了奇怪的目光,就以为是那小鬼来了。”

阿释密达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刚才?”

“是的,刚刚登上岛的时候。”

“这可不是雷古鲁斯的作风呢。那孩子若是见到你,肯定会直接过来打招呼的。”

“我想也是。”德弗特洛斯喃喃道,“假如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

“可能是岛上的住民呢。”

“阿释密达,我不认为卡农岛上的住民会友善到跟我打招呼……等等,你这是要去哪里?”

谈话间路已到了尽头,镜一般的湖泊与灰绿色的野草一同出现在了前方。

由于担心活火山的喷发会影响到山下的村子,德弗特洛斯当年特意用小宇宙的力量使火山进入休眠。不过,随着肉体的消散,他自身的小宇宙也渐渐减弱,活火山慢慢苏醒过来,几次喷发后,部分原住民离开岛屿去往更加安全的大陆上生活,卡农岛也变得比过去更加冷清了。德弗特洛斯的居所本来就隐藏在人迹罕至的山野之间,几乎没有外人涉足于此。这清净的感觉想来也不差,无人打扰,一切显得都野性而放纵。

“当然是去湖边了。”阿释密达回过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现在是沐浴的时间。我不是抱着衣服吗?”

德弗特洛斯一时咋舌。并不是因为正午沐浴是什么很古怪的要求,而是他的脸——直到他回过头来,德弗特洛斯才发现他的脸上居然有几道腥红的刮痕——不仅是脸,甚至连脖子上都有几道细小的伤痕。

这真是匪夷所思。在双子座暗星的概念里,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直接地伤害到阿释密达,即便真的有,那也是极少数的特例。处女座的圣斗士看起来不像是经历过苦战的样子,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也仅仅是香料与泥土的味道。为了进一步地确认自己的观点,德弗特洛斯略微俯身,凑近对方的发间认真地嗅了嗅。他对香料的造诣并不深,只能区分出酸苦辛辣这种简单的气味,但他依然在对方的身上嗅到了香料和泥土之外的味道。

“在做什么呢,德弗特洛斯?”察觉到有闷热的呼吸靠近了,他用手指轻轻地抵住正在愈发贴近的下巴,阻止了那股热源的继续靠近。

“你的脸上有血迹。”用力地吸吸鼻子,双子座直白地问道,“受伤了吗?”

阿释密达一怔:“是吗?”随即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脸颊。

德弗特洛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是这边。”

指尖确实感觉到了皮肤上的细微破损,阿释密达呢喃道:“原来如此。那确实是血迹,但对圣斗士而言连擦伤都算不上。”

诚如阿释密达自己所言,那些细小的刮擦完全构不成“伤口”的级别,令人更为在意的恐怕是擦伤产生的原因。跟遗世独立的清秀外表不同,德弗特洛斯深切地明白阿释密达这家伙实际上是个喜欢固执地使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折磨自己以达到“磨练意志”目的的苦修狂人。绝食和坐禅尚且还算是在双子座暗星的接受范围之内,但苦修内容倘若上升到了“自残身体”的地步,那他是无论如何都要严令禁止的了。

——说到底,折磨自己的身体真的能够锤炼意志吗?总不会真的在自残吧?

正午燥热的天气令德弗特洛斯的心情更加烦躁,不由得将身体凑得更近,嘴唇几乎能触碰到横亘脖颈上的伤口。

看来只用手指推开是不够的了,阿释密达索性按住了德弗特洛斯的嘴,一边将下巴往上推去,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教道:“这对你的修行可没什么好处啊,双子座。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所以……那个就等之后再说吧。”

一把抓住手腕,德弗特洛斯不耐烦地抱怨道:“又在说什么‘之后’……”

“啪”——刚准备靠过去,额头上又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阿释密达解释道:“等待时机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又来了,阿释密达这家伙,在关键时刻总是说这种难以参透的话。明知道对方是强词夺理逃避话题,德弗特洛斯还是松手任他去了。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阿释密达争执,处女座有一万个正当理由去拒绝他不想参与的事情。

到七月为止的夏天都是特殊的,想也知道等他好好地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又要回到小屋中把自己关起来,足不出户地冥想个几天几夜了。和阿释密达那家伙相识多年,多多少少也耳闻了一些——被信徒们称为“结夏”的古老习俗,与“冬会”相对应,在德弗特洛斯看来是一种颇为枯燥无聊的修行方式。感谢女神没有要求她的圣斗士们必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有给出诸如“每年的冬天和夏天都必须在冥想中度过”这样奇怪的命令。在结夏,也称为夏安居的这段时间里,阿释密达每天都要花上数个小时来冥想;出于对二人之间约定的尊重,德弗特洛斯一般在阿释密达的冥想时间里不会打扰他,于是阿释密达主动离开房间的那几个小时就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

现在就回去还为时尚早,德弗特洛斯走到湖畔不远处的树下坐下,注视着那个男人慢慢地解开绑束的长发,一点一点地褪下身上包裹着的浅色衣物,露出一片精瘦的后背。虽说圣斗士未必都是拥有强健肉体的人,但这样的身体对于一个战士而言还是太过消瘦了——德弗特洛斯感到自己的手指条件反射地抽搐了一下,如同是怀念某种柔软却又韧性的触感。他默不作声地将手握作拳状,那肌肉跳动的感觉很快就停止了。

刹那之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目光,那个在背后偷偷注视他的家伙,至今也不知道是谁,但这暂时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人能够感受到远处的视线吗?

那么,我继续这样注视着他的话,他应该也会感受到我的目光吧。

总觉得触碰了什么戒令一般,德弗特洛斯用力地摇了摇头,闭上双眼,挨着大树“扑通”一下倒了下去。草皮很软,湿漉漉带着一点没有散尽的水汽,可他却很热,从血液到呼吸都是热乎乎的。灼热而急促的呼吸从嘴里喷出来,他眨了眨眼,张开嘴一边喘着气,一边用舌头舔了舔尖利的犬齿,并在心中默念道:卡农岛啊,给我来场大雨吧。

 

 

 

*冲进河里一起洗啊德芙!

 

评论(6)
热度(37)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